军事史是我国历史头绪中的重要问题。故《孙子兵法》即开篇明义:“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行不察也。”宋元明清时期也是我国从多政权并立走向大一统,而且国土空前拓宽的时代。4月24日,由我国历史研讨院古代史研讨所“宋元明清准则、文明传承与交融研讨班”主办的第四场云端论坛经过“腾讯会议”举行。从研讨班“增强宋元明清史领域中的跨朝代、跨学科沟通”的初心动身,此次会议主题为“宋元明清:军事体系与王朝运转”,环绕宋元明清时段中军事史前沿问题的研讨打开陈述与评论。
本文系第四场主题陈述《清入关前的“绵甲军”与“战车”》的文字稿。
张建的陈述以《清入关前的“绵甲军”与“战车”》为题,探讨了明清战役中的科学技能问题。他认为我国绵甲始于宋元。16世纪中后期,近代火器传入东亚,剽掠东南滨海、侵略朝鲜的倭寇配备之“铁砲”(轻型火绳枪/鸟铳)可容易洞穿铁甲,迫使明军寻求护体之物,绵甲随之盛行。明军的绵制衣甲包含用丝绵制成的绵被、绵甲,以及用棉花制成的绵甲。
明朝绵甲(左一)
女真武士至迟在天命三年(万历四十六年,1618)现已身着olbo(绵甲)参战,但有安排地大规划运用绵甲,是在萨尔浒战役后,包含两种不同的形制:一是相似明军穿戴的两臂过肩,长可及膝,广大坚厚,可穿在铁甲之外的绵甲;二是形如短褂,缀有甲钉的短甲。穿戴绵甲上阵的兵丁被称为olboi niyalma/olboi cooha,可译为“绵甲军”或“绵甲兵”。英明汗时期的绵甲军首要由巴牙喇之外的固山兵丁(cooha/coohai niyalma)担任,并非八固山正兵,仅仅每当大战,暂时穿戴绵甲作战的甲兵之名。
《满文原档》关于金军运用绵甲的记载(1619年)
关于金军“战车”的来源,可追溯至萨尔浒战役中的穵洪泊田野之战,英明汗遭受明军车营组成的军阵,被逼指令亲随下马步战,冒着重重弹雨推开战车,始能突破防地。身经百战,慧眼如炬的努尔哈齐经此一役,亲自体会到战车在野战中维护战线的价值,意识到金军需要可以保护兵卒穿过刀光剑影,挺进到阵营之下的武器,方能攫取辽东的坚城,sejen kalka(战车)遂应运而生。天命六年(天启元年,1621),英明汗以绵甲军推广战车,充任三军锋芒进犯沈阳,敞开金军以战车上阵的先河。金军战车分为三种,主力是载有高8尺(约256cm)、厚8寸(约25.6cm)挨牌的四轮战车,以及车头树立厚5-6寸(约16-19.2cm)挨牌,牌顶设有垛口与射击孔的双轮车。
努尔哈齐之所认为金军配备战车,是罗致穵洪泊之役的阅历,针对明朝苦心经营的辽东防地,调整进攻战术和技能配备之举。辽东明军在宁远战役前奉行的战区战略(theater strategy)是前沿防护(forward defense),这套战略的中心是环绕一系列前沿要地精心构筑防护阵地,屯驻重兵,一俟敌军来犯,各要塞坚守之余,互相反击应援,使之四面楚歌,不支引去,以熊廷弼精心设计的辽东防地为例,明军以奉集堡、皋比驿为前哨,沈阳、辽阳为中心,互相照应。各要塞驻军在战役法(operation art)和战术(tactics)层面的基本思路是协同夹攻和背城作战,而非婴城自守,期望发扬火器优势。比如沈阳以城墙为中心树立3道防地,最外侧是10道1人高的堑壕,壕内设有尖木,再向内是一条壕沟与两道护城河,壕沟与护城河间设有防马木栅,护城河经改建后宽5丈(约16m),深2丈(约6.4m),最内侧是高2丈5尺(约8m)的城墙,墙下环布战车1000辆,车辆空隙筑有矮墙。后金军进攻时,明军出城,依托车与墙构成的工事发射火器迎敌。辽阳等处驻军闻知沈阳有警,可以敏捷集结一支野战兵团来援。因而,英明汗挥师攻城之前,先要做好在野战中击破守城明军主力和援军的准备,落实到战术和技能(technology)层面,关键在于消弭两边投射武器在有用杀伤间隔上的落差。
金军以弓箭为首要投射武器,女真弓是反曲复合弓(composite recurved bow),发起以精粹重箭头破甲,所用的锋镝长逾3寸(约10cm),原料精巧,锋利无比。不过,金军弓箭的有用杀伤间隔短,仅30步(约46.8m)。明军火器在射击间隔上远胜金军弓箭,大将军炮射程达400步(约624m)以上;其次为佛郎机,射程300-350步(约468-546m);鸟铳为100步(约156m)之外。假如金军拘泥于从前野战大获全胜的阅历,以铁骑突击沈阳、辽阳这种工事齐备、火器很多的坚城,从600米外冲击到距城墙40米,要阅历数轮密布弹雨的洗礼,却毫无还手之力,无疑会伤亡惨重。
但是,金军在沈阳、辽阳战役一反铁骑驰射的战法,改用步、骑结合的战术,以绵甲军操作战车领先进攻。绵甲军配备的主力战车在宁远之战前,足以抵御明军的大部分火器。明军仅有可以炸毁战车的武器便是大炮,但限于各种原因无法改变战局。辽阳之战,明军凭仗新铸造的“吕宋大铜炮”一度遏止金军战车的锋芒,但数量缺乏,且难以保持高频次射击,难以阻挠金军抵近阵营。
由于巩固的战车足以抵御大部清楚军火器,绵甲军身披的绵甲亦可抵御鸟铳和箭矢的进犯,事实上抵消了明军引认为豪的火器优势。金军精锐弓箭手躲藏车上,靠绵甲军推广,穿越重重障碍和明军火器的优势区域,直抵阵地前沿,以精准的射击限制明军火力,殪毙将校,保护绵甲军炸毁工事,令其阵脚不坚定,再投入精锐马队夹攻,使之分崩离析。金军依托此种战术,横扫沈阳、辽阳和广宁,明朝慑于女真兵威,一度计划抛弃山海关外各城。
天命八年(天启三年,1623)英明汗变革兵制,树立“黑营”(sahaliyan ing)与“汉兵”(nikan i cooha)将火器遍及三军,并持续完善绵甲军的攻坚战术。金军经重编后,已是兼具步、骑、炮、辎的强壮戎行。但是,本次军制变革的成果因金国内部愈演愈烈的民族矛盾而未竟全功。皇太极上台后,皇太极在天聪五年(崇祯四年,1631)重建汉兵(nikan i cooha),配备绵甲、火器和战车。从天聪七年(崇祯六年,1634)开端,绵甲军成为汉兵的正兵。崇德二年(崇祯十一年,1638)重整乌真超哈后,olbo逐步替代olboi niyalma/olboi cooha,成为绵甲军之名,汉字写作“敖尔布”“或鄂尔博”。康熙二十二年(1683),清朝树立八旗汉军火器营,每个汉军佐领设有2名敖尔布,担任在鸟枪部队前扛抬鹿角木,保护鸟枪手发挥荷兰式的排枪齐射(volley fire)战术。这个军种一向存在到清末,可谓与国同休。
但是,金国的战车时代却由于明军的火力晋级而敏捷完毕。天命十一年(天启六年,1626)英明汗率军西征宁远。守军配备12门红夷大炮,其间11门是发射12磅(约5.44kg)实心弹的“半蛇铳”(demi-culverin),进犯战车、挨牌如摧枯拉朽。天启七年至崇祯九年(1627-1636),关外明军阅历两轮军事变革,使明军换装大批16世纪中后期至17世纪初欧洲戎行的主力火器,包含“大蛇铳”(culverin)、“半蛇铳”(demi-culverin)、攻城炮(pedreros)与重火绳枪(musket),迫使金国战车退出战场。
另一方面,皇太极在辽东战场的两次决战,即大凌河之战和松锦会战中,活跃谋求新的旗开得胜之法。他在大凌河攻击明朝援军时,因明军步卒阵脚不乱,以大炮、火箭射击明军。松锦决战时,清军完全依靠统帅精心策划、各军种互相合作,充分发扬马队在运动战的优势而取胜,嗣后扫荡松山、锦州、塔山和杏山各城时,则由炮兵作为攻坚锋芒。汉兵/乌真超哈属下施放红夷大炮的炮手与八旗的精锐马队是皇太极在决战中赖以旗开得胜的铁拳,完全替代了绵甲军和战车的战术位置。崇德元年十二月,清军大举进攻朝鲜,乌真超哈带着战车渡过鸭绿水。这是清军最终一次投入战车作战。清(金)军的战车时代就此闭幕。
明军的红夷炮
明军的大将军炮
金国的“绵甲军”和“战车”战术的胜败,为研讨者重新认识东亚区域的“军事革新”(military revolution)供给了优秀的调查视点。16世纪中期,近代火器传入明朝,是否引发军事革新,从1618-1621年的辽东溃败看,还存在疑问。努尔哈齐运用的绵甲和两轮小车虽然是针对火器的配备,但在16世纪的欧洲业已过期,用这些配备抵挡火器的战术仍然是旧时代的产品,却在辽东大获全胜。后金军的一系列成功可谓17世纪初,国际范围内会战等级的战役中,冷武器戎行打败火器戎行的独有战例。不只证明明军火器的低劣和掉队,火器手的练习水平缺乏,也阐明所谓16世纪中后期明代的“军事革新”或“步卒战术革新”其实是今世学者建构的出题。
其实,天启二年(1622)年,亦即红夷大炮引进我国后的明清战役与之后清朝平定边远地方的战役,跟着代表16-17世纪欧陆水平的技能配备和战术传入,导致戎行编制扩展、帝国政体变化、火器在民间遍及,使清朝成为亚洲头号强权,才代表我国军事革新的真实发作。落实到金国(清朝)应以1623年,英明汗实施军事变革,树立步、骑、炮、辎的混合兵团,作为“军事革新”的标志性事情。皇太极继位,顺应潮流,抛弃战车,以火器作为抑制明军的战具,促进汉人兵员增加,汉人勋贵在政权中的位置提高,将清朝变为兼容满、蒙、汉的强壮政权,都是“军事革新”的表征。因而,本选题的最大含义便是重估前近代时期(the early modern period)我国军事革新真实开端的时代,借以重绘东亚军事革新的时间线,并以此为动身点,探究清朝为何不能像欧洲诸国生长为全球霸权(global hegemony)之因。
张建的陈述由于脱离了传统形式的军事准则史研讨藩篱,触及了武器学和科学史的问题,并介绍了很多有关的满语词汇,令人耳目一新,因而获得了与会者的共同好评,普遍认为很精彩,大有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