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薛宝钗掣了一支牡丹花签,贾宝玉见花签上有“任是无情也动听”一句古诗,又听了芳官所唱《赏花时》曲子,咀嚼出花签与曲中味道,不觉呆呆入迷。皆因宝钗的花签与芳官的《赏花时》小曲,揭开了黛死钗嫁的本相。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很重要。这一回上半贾宝玉生日当晚世人在怡红院夜宴掣花签。每一支花签对应每一人的结局。是最显着的暗射。而“群芳夜宴”也是大观园的最终富贵,第二天醒来,宁国府贾敬暴毙身亡,贾家完全走向溃散。第五十五回开端是《红楼梦》整部书的转机,第六十三回是大观园群芳的转机。
(第六十三回)宝钗便笑道:“我先抓,不知抓出个什么来。”说着,将筒摇了一摇,伸手掣出一根,咱们一看,只见签上画着一支牡丹,题着“艳冠群芳”四字,下面又有镌的小字一句唐诗,道是:“任是无情也动听”。又注着:“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随意命人,不拘诗词雅谑,道一则以侑酒。”
世人看了,都笑说:“巧的很,你也原配牡丹花。”说着,咱们共贺了一杯。宝钗吃过,便笑说:“芳官唱一支咱们听罢。”芳官只得细细的唱了一支《赏花时》,宝玉却只管拿着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听”,听了这曲子,眼看着芳官不语。
薛宝钗的牡丹花签“艳冠群芳”重要在“任是无情也动听”这句唐诗。
晚唐诗人罗隐有《牡丹花》诗:
似共春风别有因,绛罗高卷不堪春。
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听。
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
不幸韩令功成后,孤负秾华过此身。
“任是无情也动听”源自“任是无情亦动听”。但在贾宝玉看来,牡丹花并非首要,而在下一句才重要。“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芍药素有小牡丹之名,也有花相之称不如牡丹。芙蓉花与牡丹也常被比较,依旧是牡丹胜出。牡丹是真实的花王。
史湘云当天醉卧芍药裀,芍药隐喻她。林黛玉掣得芙蓉花签,芙蓉隐喻她。贾宝玉发愣,一个原因是对宝钗、黛玉、湘云三个表姐妹有了另一种知道。
而芍药、芙蓉都不如芍药,代指三人成果。曹雪芹隐写史湘云、林黛玉结局不如薛宝钗。
“任是无情也动听”不是无情的意思,而是说就算牡丹不能变幻成人,也不影响人们对她美的知道。“无情”与“解语”对应。解语是指牡丹若化成人当倾国倾城。
贾宝玉咀嚼出牡丹花签暗射宝钗之美的意味,才会辗转反侧读“任是无情也动听”。但真实让贾宝玉“呆住”的是芳官那首《赏花时》小曲。
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您看那风起玉尘沙。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边。您再休要剑斩黄龙一线儿差,再休向东老赤贫卖酒家。您与俺眼向云霞。洞宾呵,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若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
《赏花时》出自汤显祖《邯郸记》,叙述一个“梦”的故事。吕洞宾为了何仙姑可以到会“蟠桃宴”,下凡找人替她清扫天门外落花。在邯郸遇到卢生,送他一方瓷枕,卢生梦中阅历一世富贵,“南柯一梦”。梦醒后卢生觉悟,与吕洞宾上天替代何仙姑扫落花。
《赏花时》是何仙姑唱词,文言是说何仙姑诉苦吕洞宾为什么约好好早回来却还不回来。
何仙姑为荷花仙,通林黛玉;何仙姑扫花通林黛玉葬花;《邯郸记》是“南柯一梦”,通《红楼梦》;脂砚斋【庚辰双行夹批:《邯郸梦》中伏甄宝玉送玉。】。
相传吕洞宾之所以误了何仙姑的事,是因他偶遇白牡丹,有了一段情缘纠葛。而《赏花时》唱词“抵多少门外即天边”,出自刘禹锡《和令狐相公别牡丹》诗:
平章宅里一栏花,临到开时不在家。
莫道两京非远别,春明门外即天边。
…… ……
曹雪芹用弯曲的典故铺陈出牡丹薛宝钗与芙蓉林黛玉的联络,借以比较二者,暗射二人与贾宝玉(吕洞宾)的结局。吕洞宾有了白牡丹,忘了何仙姑。与林黛玉说贾宝玉“有了姐姐忘了妹妹”千篇一律。而吕洞宾一去不归,又与脂砚斋批语《一捧雪》伏贾家之败符合,暗示了林黛玉的结局。
《一捧雪》的故事叙述家有“一捧雪”玉杯的莫怀古,被利令智昏的小人汤勤觊觎他的小妾雪艳(雪雁?)。遭栽赃逃跑,隐姓埋名家破人亡。雪艳为了莫怀古,甘心委身嫁给仇敌汤勤,并在洞房花烛当晚手刃仇敌。莫怀古因此而脱罪。
吕洞宾一去不归让何仙姑等候,与莫怀古一去不归都暗射八十后贾宝玉应该有一次“逢冤(冯渊)”被害,林黛玉就像香菱被薛蟠抢走相同。为了救宝玉不得不接受赐婚远嫁的命运,最终客死异乡。
依据第五十八回梨香院三官故事暗射,薛宝钗在林黛玉身后嫁给贾宝玉。
当然,“任是无情也动听”出自秦太虚的南乡子·妙手写徽真》。
妙手写徽真,水翦双眸点绛唇。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
往事已酸辛,谁记当年翠黛颦。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听。
曹雪芹正是借钗黛二人处处比照,处处联络,是“任是无情也动听”关乎宝黛钗三人结局的提醒。现代人读《红楼梦》,更要读曹雪芹引证的那些典故,常常获益良多。
文|君笺雅侃红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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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材料要点引自:
《周汝昌校订批点本石头记》80回本 ;
《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1982/1990/2018 ;
《红楼梦》程乙本·启功校订;
《红楼梦》绘全本·清·孙温 。